琴宅：刘女士家 / 金秋野建筑工作室

编辑：袁蓓祺 | 校对：袁蓓祺 | 2024.04.23 12:02

设计单位 金秋野建筑工作室

项目地点 北京朝阳

建成时间 2023年

建筑面积 203平方米

撰文金秋野

刘女士是节目主持人，生活、工作，方方面面都很有主见，设计还没开始，对未来的家就有很多具体的想象，也出于工作习惯，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似乎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个简单的设计委托——她希望通过这件事讨论业主跟设计师的角色关系，方案刚一敲定，她就半开玩笑地说：“金老师，希望项目结束的时候我们还没闹掰。”

小小的项目持续了一年多，过程中发生的事情都逐渐淡忘了，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双方确实还没有闹掰，甚至还生出了一份理解和认同。

业主怀着探险般的好奇心和科研般的专注力，对整个过程进行了复盘。她设计了两组问题，分别请设计师和自己作答，看两个人的想法多大程度上是契合的。

给我的问题包括：普通的家庭设计，为什么要请独立设计师？设计师接受业主的标准是什么？如何形容业主和独立设计师的关系？一票否决权在谁手里？设计师最喜欢的业主是怎样的？设计师有无帮助业主控制预算的责任和义务？等等。相信这些问题，也是很多住宅业主所关心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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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女士来找我时说，她最大的期望是能做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据我的理解，“情理之中”是指功能得体完备，该有的一样不缺；“意料之外”是解法独特、甚至有点反常规。“情理之中”是“意料之外”的基础，连情理都不讲的设计，是谈不上创意的。

其实这个设计几乎就是“业主需求+现场条件”的直接推演。在小尺度的住宅中，我们往往会做出更多分隔，那也是尊重客观条件的结果，比如更复杂的人口构成、更密集的剪力墙、更严格的分隔要求和更极限的空间压力；而在这个设计中，业主“一个人住、无宠物”，要求空间一览无余，所以设计不设多余的隔墙，只把现场的剪力墙都保留下来，让主要空间可一眼望穿。不过我想说的是，即便是连续的大空间，也要有领域和层次，有迴游路线和高低上下，这是身体性（而不单纯是视觉性）基本保障。

一层是常规的三室一厅，东北角有一个夹缝中的室外露台。坡屋顶下方的通高部分有局部二层，面积大概是一层的一半。原始套型是从东侧入户，面对南北向延伸的敞厅，左前方是主卧室，右前方是餐厅和厨房，这种格局对业主来说是不可行的。

她希望一进门就看到会客区，包括客厅和开放式厨房，要尽量连成一体，沙发、餐桌、钢琴、操作台尽收眼底。这样就必须将主次卧对调，主卧变成开放式厨房，拆除起居室与主卧间的一小段填充墙以扩大视野。

为了确保一览无余，入口也不设封闭的玄关，但又要形成一定的领域感，于是这里加了一道流线型的半高曲墙，向左抬升三步进入生活区，向右通往衣帽间和洗衣房，属于服务区。

生活区采用浅色木地板，服务区是深色大理石地面，从颜色上加以区分。

由于业主的工作性质，空间中要求有特别宽大的开敞式衣帽间，超过10延米的“顶天立地”的衣柜，全部衣物都要悬挂起来，这样不仅原来的餐厨区都要用上，甚至室外露台都要合理借用为衣帽间的一部分。

除了主卧、卫生间和洗衣房，其他空间最好都不要封闭，甚至从楼下可以仰头看到楼上发生的一切，不留死角。家里不能有任何“人”的形象出现，绘画、雕塑都不行；也不要过多的颜色。

住宅设计是最能看到业主个人诉求和生活趣好的工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设计师尊重即可。业主不喜欢美国居室的宽大厚重，希望灵活精巧；也接受不了日本原木配色下吝啬的空间分配，更忍受不了无意义的陈设，希望所有物件都是带有回忆和故事的。上诉需求，都一一体现在设计中。

两条弧线，几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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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入口处的一条弧线分隔墙，二层面对客厅的挑空做出一条弧线玻璃栏板，映射出天窗外的两方天空。

业主希望家里有一架钢琴，可惜空间局限无法容纳三角钢琴，换为了立式钢琴。我们采用的空间语言就像琴体外壳一样，是直线跟弧线的结合，辅以白墙、浅木色地板、弧形沙发和纱帘，给人以开敞明亮、柔和流畅的感觉。两条弧线决定了南侧生活区的基调。

而在北侧服务区，设计则采用了刚好相反的策略。这边充分利用斜坡下的高度作出一个夹层，它高于北窗而低于二层，留出下方2.2米的高度，分开玄关和衣帽间。

设计将东北角露台封闭，置入一部三折楼梯，东侧墙壁内嵌衣柜，并学习马库特的做法，用钢板拼成钢结构的立柱和梯段。

夹层成为东西向的一个条状空间，压低的顶板下方全部采用黑漆，配合深色大理石地面，反射出衣帽间北窗冷色的光，结合钢结构笔直的线条，与南向的明亮柔和形成强烈对比。

夹层上方采用乱纹不锈钢地面，利用通高空间悬挂置物架，另一侧因借地坪高差做出一个高桌，从二层方向看过去就是一个0.4米高的休息座椅，人在两侧形成有趣的上下对话。

置身夹层中，坡屋顶就在头侧，天窗触手可及，银色的地面、白色的栏杆扶手，配上从天窗进入室内的北向光线，让此处呈现出明亮清澈的氛围。

东北角楼梯前两段采用石材，第三段为钢结构踏板，到达夹层后还要绕过拐角再上三步到达二层，与玄关直跑楼梯形成迴游路径。

在很小的空间尺度内，场景反复转换，光线条件也不断刷新，加上钢结构纤细、笔挺的线条交错出现，带来密集的漫游体验。

北侧和南侧，区分出直与曲、线与面、黑与白、暗与明、密与疏，都是有意为之。依据不同方位制造不同的空间感受，释放场所蕴含的空间潜能，避免性格单一带来的贫乏感。

美丽的家，舒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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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主希望这个家经常容纳朋友聚会，主要的聚谈场景有三处。

一是起居室的沙发区，腰果形地毯和海鸥灯进一步强化了围合感。

二是开放式的餐厨区。北侧是立式钢琴，上方利用二层挑空弧线的凸起部分，形成狭而高的空间，西墙从南到北是完整的操作台，腰部镶嵌大理石。

这里与客厅彼此连通，共同组成一层的会客区。

二层则是一个完整的开放空间，这里层高较低，为了不至于压抑，家具都尽量放低姿态。西侧是直跑楼梯侧墙，面对二层的一侧做成一面书墙。

东侧利用转角做了一个舒服的读书角；北侧是通往夹层的多功能空间，总是一派清亮；南侧则是一把舒服的LC-4躺椅，俯瞰楼下的客厅和餐厅；中部略暗，一个从屋顶悬吊下来的圆形金属几充当空间中心，几把舒服的椅子散布四周，似有若无地围合出一个聚谈场所，人们可以瘫在躺椅上、窝在懒人沙发里、倚在墙角、甚至伏在地毯上，进行轻松的交流。

二层东南角有两个交叉并峙的镜面不锈钢圆筒，位于斜坡之上，顶端朝向天窗。

这是一个特殊的空间装置，为一层卫生间和主卧走廊带去一缕自然光。

而在二层，它们会反射环境光，让正午阳光在屋顶上形成绚丽的光斑，共同塑造了角落间奇异的空间氛围。

三折楼梯的第一级踏步也采用镜面不锈钢做成一个不规则多面体，也可作为会客区的临时条凳。

这些构件介于实用物体和空间雕塑之间，让房子更加生动。

角落很多零余的空间，都被用来植入功能。直跑楼梯下，塞进去一个宽大的梳妆台；为了内嵌推拉门而加厚的墙体，其靠近入口一侧置入一个翻转部件，全部打开便可以形成多面穿衣镜。

直跑楼梯入口上方，悬挂着一个与楼梯几乎等宽的多面体吊灯，为楼梯间提供照明。

业主的标准，设计师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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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业主的复盘提问，其中一些问题或许尖锐，却是很多人所关心的。

关于为什么要请设计师的问题，我和业主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当人们对生活的要求达到一定程度，便会愈发理解专业的“设计”给普通人生活带来的可能性。这种要求越高，“自己搞搞”或“菜单式设计”越显得力不从心，此时针对个体使用者的“私人定制”才走上前台，设计也才真正服务于每一个具体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群”或集体法人。

前提当然是业主要理解：量身定制的、个性化的设计工作是一种智力劳动。这样的业主或许目前还是少数，但正是设计师最乐于合作的对象。这时候，业主提出的要求，哪怕是极度个人化甚至“不可理喻”的，对设计师而言都不是阻碍，而是机会——每个项目会因此变成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