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王珞丹做了一个叫《丹行道》的节目,找12位建筑师聊了聊天。
一边在银幕上演绎别人的喜怒哀乐,一边却隐身于建筑背后探索自己的空间表达,如果建筑和人都是容器,他们要感受什么?吸纳什么?又将留下些什么?
《丹行道》第7站,在白塔寺的改造民宿里,和青山周平聊到同为水瓶座的纠结。
△ 视频已于11月7日在新浪微博播出,更多精彩于此呈现。
青山周平 我是建筑师,但也做室内。对我来说,建筑设计、建筑改造设计和室内设计是相同的,都是在时代当中思考人和空间的问题。
室内设计师的特点是与普通生活的联系特别紧密。他们所做的更接近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的语言也是大众更能听懂的。
可能有建筑师会看不起室内设计师,但我觉得,这个群体确实跟行业和生活更接近。
王珞丹 更接地气?
青山周平 对,传统的建筑行业是比较封闭的。
王珞丹 那是不是有些建筑作品在专业人士看来是好的,但普通大众看来就会觉得不好?
青山周平 我觉得这很常见。比如中央电视台大楼,北京很少有人喜欢,建筑师群体却比较认可。尽管它有一些遗憾,但总体来讲,建筑界对这个项目的评价还是比较高的。
我们做一个项目不单纯是好看或不好看的问题。从古希腊开始,直到现在,建筑其实属于一个总体系统。我们会从历史的方向、建筑师过去作品的定位、整体的定位以及时代的定位去判断其价值。这包括建筑的功能怎么定、结构方式的完整性等不同角度的评价。好不好看只是一个方面。
我觉得电影也是这样,票房高的不一定好,这和电影的价值,以及它在整个电影历史中的地位不是一个性质。
王珞丹 你的作品有被说特别难看的吗?
青山周平 有,比如我们在苏州的一个项目。这特别有意思。
我在北京做过一些胡同改造,基本上没有收到太多负面评价。没有人说,像我这样改,北京胡同的味道就没有了等等。
但苏州那个项目,有一半的人说很赞,也有一半的人说我严重破坏了原来的老苏州风格。所以我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是传统的传承?什么是传统的保护?
我们是保留建筑原来的样子,不改变老苏州的东西,直接模拟原有的状态,还是按照现在的生活方式、审美、社会状态,不断改变它?到底哪一个才是传统的传承?
这是从两个角度思考传统保护、文化保护、城市老城区保护等问题。
王珞丹 中国园林有很多门道和学问在,我看到有网友质疑,说你把苏州园林改成日式风格了。
青山周平 但我还是只能做我自己觉得好的东西。
我不是想做“日本的东西”,也不太喜欢别人说我做的东西“很日本”“很日式”,但没办法,我是在日本长大的,从小就在那样的空间环境里。我的骨子里、血液里,有某种空间的感觉,它不是日本的,是我自己的,可是在别人看来,就会觉得是“日本的感觉”。
我没有办法故意把它藏起来,或者用中国的方式做。在这个时代,我只能以一个从日本来到当代中国的建筑师的感受去设计。
在这个苏州项目中,我们把原来的窗户拆掉了,将室内空间改成了室外小庭院。业主起初很反对,因为这会让他们的可租赁面积减少,但我认为,室内的生活空间和室外的景观空间相连通,是苏式生活的关键,就说服了他们。
所以,这个小院子虽然看起来很现代,和传统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却是我对苏州生活方式之灵魂的诠释。
我觉得,我在中国做“中国的东西”是不对的。如果由中国建筑师来做,他们的门道、框架,或传统的习惯,可能会限制一些想法,但我没办法像中国人那样了解中国的文化、历史,只能通过自己的本能,像动物一样去感觉这个空间应该是怎样的。我怎么改,才能让它更舒服、合理、合适一点?
我观察自己养的猫,会觉得猫真的是特别懂空间。它选择的地方一定非常舒服、熟悉,而且,这个空间不是一年都一样,它会分日晒的时候,天气好的时候,夏天的时候,冬天的时候,人少或人多的时候去选择空间。
猫特别自由,即使家里的空间不大,让它舒服的地方也会一直变化。动物的这种本能其实很有趣。
王珞丹 有人批评或质疑你,你会介意吗?
青山周平 苏州的项目是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的,所以别人有不同的意见,或者觉得它不好,我不是很在乎,反而觉得有道理。
建筑不是数学,不是1加1一定等于2。建筑是一个探索的过程,你有可能觉得1加1是3,而我认为是4。
我觉得中国社会对建筑的接受度是比较高的。因为有很多人在期待新的东西,期待变化。日本就不是这样。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生活和状态,相对而言是好的,所以很多日本人不太愿意发生改变。中国正相反,这很不一样。
就我来说,建筑师为什么做建筑呢?其实不是为了建房子,而是更多地想通过空间,思考人和人的关系。考虑到我们现在或未来的家,都不一定在自己的房子里了,那么,城市的各个空间能不能变成家一样的空间呢?
我们做的胡同院子,以及一些商业空间,可不可以通过设计变成人们的家,这是我比较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我一直想做一种住宅,它不是封闭的。100人也好,50人也好,让一群人生活在一起。
王珞丹 我看过你说的这个模型和示意图,公共空间很大,个人空间很小。朋友说她在自己的盒子里没法化妆,但不化妆就不可能去公共空间。
青山周平 她其实可以把自己的盒子推到厕所旁边,那是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王珞丹 但是没有人愿意守着厕所睡啊。
青山周平 她自己的房间里是可以化妆的。
王珞丹 但是没办法洗脸。
青山周平 对,没法洗脸。
王珞丹 那怎么办?
青山周平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王珞丹 对女性来说,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王珞丹 你看过《西游记》吗?
青山周平 看过。
王珞丹 《西游记》里,孙悟空跟师傅说,“师傅,我去帮你化缘,给你画个圈,你不离开这个圈,妖精就不会过来了”。“圈”是屏障,代表一个安全的范围,但要不要走出屏障,则取决于“圈”里的人。我们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人际关系方面,其实都有这样一个“圈”,反映到空间中,尽管人在那个范围里是安全的,但也想拥有和大家共享的空间。
青山周平 对,设计的时候,我更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共享的空间。
王珞丹 毕竟,个人空间一定会有,人一定会给自己留。
青山周平 个人空间是功能比较明确的区域,外面的区域则比较模糊,功能不那么固定。你可以通过设计改变它的用途,所以我更喜欢外面。
王珞丹 那你会不会每次都做实验,通过放置一个公共空间,看它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青山周平 可能会。有一类建筑师特别严格,必须让别人按他自己的想法去使用空间,另一类建筑师相对可以接受使用者在空间里的自由发挥。我属于第二类。
我希望,后进入空间的人能参与先进入的人,他们的使用过程会让整个空间越来越好,这比让他们按照我设计的方向去使用空间更加有趣。
王珞丹 如果别人改了你的设计,你会生气吗?
青山周平 我觉得建筑师不能特别严格。使用者怎么用我设计的空间,是他们的自由,我肯定不会生气。在建造过程中,我觉得也不一定要那么严格。因为建筑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不应该按照我一个人的想法去做。
建筑有很多问题是没办法改的,所以建筑师遇到问题不应该发脾气,而应该寻找解决的办法,想想这样或那样做是不是可以更好。
王珞丹 会慢慢磨炼出一种做事的方式方法。
青山周平 是这样的。好的建筑师可以通过现场发生的问题优化设计。本来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你要在5分钟之内现场把它解决掉,让它变得更好。
王珞丹 这是一种能力。
青山周平 当然,我自己还是有所纠结的,觉得是不是应该更严格一些,发点脾气,让他们必须按照我的想法改?我每次都有这个纠结,但我的性格就是不太严格,这让我很矛盾。
对任何东西,我的接受度都相对较高,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这可能跟我过去长时间的旅行经历有关。
旅行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很多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发现我原来觉得对的事情,不一定是正确的,我之前喜欢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好的。同样的,我讨厌的东西,也可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逻辑,这让我对事物的接受度变得很高,我的情绪一般而言是稳定的。
但对这点,我自己又比较纠结。因为我觉得设计师、艺术家,还是要有那种特别强烈的感情。比如演员,是不是就得有比较激动的时候?
王珞丹 我觉得自己特别奇怪,从事了一个表达情感的职业,却是一个最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
我会躲在角色背后,演一些为爱疯狂、不顾一切的角色,还有一些职业女强人,那是我想成为的样子,也是我在生活中远远不敢做的样子。还好我可以在角色里,通过剧本去呈现,但现实中,我挺矛盾的。
青山周平 水瓶座都这样,我也是很纠结的人。
我明白自己不是艺术家,而是设计师、建筑师,这很不一样。但我会区分不同的建筑,发现有些建筑是建筑师个人的表达,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严格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但有些建筑则是大家一起做的。
过去一些日本的老房子,就是当地村民一起建的。建造的过程因此成为他们交流的过程,这很有意义。最近,有些建筑师也会让当地的居民参与到建造过程中,大家一起造房子、做设计。这时候,建筑的专业性虽然没有那么高,但它不再是建筑师一个人做的东西了。
时代的趋势越来越变成这样,建筑师不一定是要像传统艺术家那样,让所有细节都按自己原来的想法实现。我们可以接受很多人的参与,让这个空间变成大家共享的。
王珞丹 其实你还是渴望跟大家一起享受一个空间的氛围。
青山周平 这也是我比较矛盾的地方。
我不是特别会交流,很不擅长跟陌生人聊天、打招呼。可能我从小就对自己的交流能力没自信,在现代的社会空间里也一直没找到让自己舒服的社交空间。
现在我长大了,当建筑师了,潜意识里也许想创造一个让自己最舒服的社交空间。所以,我会一直思考那个鼓励自如交流的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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