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点以后,觉得贝老先生不挺容易的,我觉得至少在30年内坚持思考中国园林,在中国除了他没别人了”,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副教授董豫赣在有方论园《石山壹品》中谈到贝聿铭的苏州博物馆时说。他认为贝先生在苏州博物馆中抽象的叠山做得十分考究,巧妙地传达了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神韵。

 

贝先生比一般人坦诚,不装神弄鬼,他就讲他的任务书是园冶的掇山篇,他的图像参考是米芾画的这个山,米芾画了这么多山为什么偏选这个,是因为这个家伙处理三角形太厉害了,全世界没有人做的过他。

 

所以他选这些肯定是有道理的,我们来看一下他仿的是什么。他选的是“籍以粉壁为纸,以石为绘也”这两句,但是下面这两句呢,“理者相石皴纹,仿古人笔意”,这是谈山的远近,这时候已经不是居意问题了,是更高的问题。

 

后来我心平气和的发现这个家伙真是了不起,因为我第一次思考他怎么叠这个山的时候和我做红砖美术馆有关。红砖美术馆做完之后有一个室内设计师坚持要帮我做室内,为了证明他有多厉害,他告诉我他帮苏州博物馆做过室内。

 

他就给我讲当时贝老先生真的不容易,那么大年龄谁都不知道他来苏州了,每天搬个小凳子坐在那。我真是嫉妒他太有钱了,就是吊车叼过来一块石头放在那,放在那他看,看半个小时,他说调走,然后那个石头就消失了,第二天再来。要我做,一座山最多给我一天时间,他可能是一块石头能整个三四天,而且这个石头也不计成本的。我是甲方买一大堆,我赶紧就看。我很嫉妒,但我觉得能力这个事情和速度没有关系。

 

荆浩在讲远近时这样说,远墨轻,近墨重。所以中国人我觉得非常厉害,他是用阴阳,阴阳就意味着要谈高低峡阔,你不能谈大或者小,不能谈美跟丑,只能一对对的谈。所以他用笔墨的轻重来制造远近,因为他谈的是感知,不是写实。如果感知中远的东西显得比较淡就不是把它画淡,让感知变远。如果在这里搭一个有颜色的水墨的画,那前面的墨就浓一点,后面淡一点,最后淡的快没了,这符合山的远近法。

 

第二条是郭熙讲的皴法,远无皴近有皴。讲的非常好,它不是真的没有皴而是你看不见,它是一个感知问题,他说远处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没有皴。我们看到他(贝聿铭)找的前面的石头都是筋骨暴露的,就像皴法在上面,这个少一点,到这基本没有了。

 

第三种是沈括讲的远近法,要拿这张做参考的话就特别像,近处的浓远处的淡,近出的皴法很清楚,远处的皴法不清楚,近处的形很清楚,远处的形不清楚,所以这几块石头已经开始呈现了中国古典的皴法价值。

 

而且我还找到了一个工法,这必须到近处看,大家看这个石头磨的很奇怪,上面的重下面轻。

 

为什么要磨这个,真是了不起,中国的画山水不是按照空气透视,也不是按照光源,两座山其实颜色差不多,只是中间浓淡浓,中间用了分界,一下子就把两座山给隔远了。我们甚至会认为这是两座山中间的空隙,但用的不是达芬奇的空气法,就是阴阳之间的感觉。现在看起来这两个山之间是有气的,他在仿形这一块真的登峰造极,显然他的脑子比我好多了。

 

可是问题又出来了,计成讲的收之圆窗,宛然镜游。他也做了一个圆窗让你进去,可是他又做了一个桥。如果不做这个桥,这山已经非常好,做了桥之后又在旁边做了一个亭子,做了亭子这就意味着人要在这里居。居的时候就人就跑到一侧,一看这石头山,就跟打败仗了一样。所以这个石头其实是按照立面做法做得,我觉得这倒不怪贝聿铭,因为西方建筑学就是从立面做起,这完全不符合居游的概念。 

 

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为什么说了不起,这是日本号称第一的景观大师做的,只有看完这个之后你才觉得贝聿铭还是了不起,因为这个形和贝聿铭的差远了,没有那么多皴法和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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