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从致正西岸工作室谈Jean Prouvé

缘由：这段对话节选自2017年秋天对张斌老师的一次采访。采访围绕致正西岸工作室的设计和思考展开，其中有一部分谈到法国建筑师Jean Prouvé，非常有趣，但在后来学报的文章中限于篇幅并未发表。正巧日前和博风诸友讨论Jean Prouvé，于是翻出雪藏的这一段，大家看了说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遂作分享。

张宇宙  之前听您谈起过Jean Prouvé，不知道致正的西岸工作室在设计上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

张斌  我没这样想过，但你这样问的话……首先，Jean Prouvé对我影响蛮大的，这个影响并不是直觉导向，我没有像他那样做事情，但很认同他做的。我接触他也不早，是在法国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去法国之前我只看过他的几把椅子什么的，以为他是设计家具的。

去法国时正好赶上庆祝Jean Prouvé百年诞辰，大概是2000年，有大量讲座、纪念活动，还有展览。当时正好卢永毅老师也在，说起有个Jean Prouvé考察，类似建筑学会组织的，一个小团十几个人，大多不是做建筑的，而是各行各业的人。这个考察圈定了Jean Prouvé在巴黎的许多作品的点，然后每个周末带大家去看他的房子，我们都参加了。后来在法国的论文写的就是他，还买了他四卷本的全集，是德国一个出版社出的。

Jean Prouvé吸引我的地方在哪里呢？他是一个超前的人，如果从结果的角度打比方，他是个失败者。他的理想和Bauhaus那个时候有点像，其实是工业化之后面临的问题。面对人的异化，手艺怎么延续，大工业生产怎么延续，包括如何处理手艺所对应的精英贵族的圈层和工业化之后的中产阶级、大量民众之间的矛盾。这是现代主义这条线中很强的一部分，他参与其中。他不是狭义上的建筑师，很多法国人并不认为他是建筑师，当然这是一个消极的讲法；也有一个积极的说法——他是一个超越建筑师身份的人，一个建造者，法语是constructeur。他身体力行，办企业，有点像辛迪加这种，工人和企业主是合作社群的关系，不是福特那种大机构的方式。他的理想是能够回应特殊需求，同时又是以工业生产的方式，很超前。

张宇宙  那就像我们现在，比如西岸工作室？

张斌  不太一样，我们这个没有批量，是手工作业。他那个是精确的，可以进行一定复制，他也致力于复制。西岸工作室只在轻型上和这个有关。“二战”前，Jean Prouvé在研究轻型，如铝结构等等；“二战”之后他投入到解决住宅短缺的实践中。他设计了多种预制住宅的系统，2至3个人一天即可搭建完成。他还有大量类似于冷弯薄壁系统的家具设计。Prouvé非常反感完全大规模的、“非人”的生产，他探求一种小规模定制的、可调试的系统。但很失败，因为那时候的主流是大规模复制，重型的社会住宅，混凝土预制系统，重钢什么的。最后他破产了，公司倒闭。但这种生产方式对当下后工业社会条件下的建筑生产却很有启发。

西岸这个房子有一个事情是和他有关的。我去看过他的自宅，在南希（Nancy）。当时卢永毅老师在南希做几个月的短期研究，有个对口的法国官方的遗产建筑师，她因为工作正好借住在Jean Prouvé的自宅里。我去南希玩，卢老师就带着我一起去拜访了这位遗产建筑师，她招待我们吃了顿饭，待了一个下午。

那个下午给我的感触特别深。Prouvé的自宅是个废弃物的房子，用的都是厂里没用收回来的东西，是为家人搭的。房子特别简单，后面是一道墙，单坡顶。你说，它有什么太多的设计成分么？当然有，它是有体系的，我们这个没有。它所有的构件，都是成体系生产，全部是工业化模数。但是那个工业痕迹你是看不到的。他所有的家具也都是自己设计的，但这种设计感和奢侈品不一样，是低成本、面向大众化诉求的。

那个客厅的空间，充满了各种东西，有以前留下，有遗产建筑师短期生活使用的物品，还有很大的植物……这种设计过的空间和人的共存性，我觉得在很多人的设计中是看不到的。很多人设计的东西会很“设计”，比如一定要这样放，一定要一尘不染……不这样就没法看。他这个空间旧旧的，其实所有的东西都被精细设计过，但是没有强制你的东西。当然这和他的心境有关。后来我去日本京都看过一座诗仙堂，主人石川丈山爱好中国诗。他之前在幕府里供职，晚年归隐。那个院子整个看下来给人一个什么感觉呢？是一个入世之后归隐的，没有火气，没有抱负心的作品。那个感觉和Prouvé的这个房子很像。入世不成退而逍遥，讲得很“中国”，Prouvé不是这样一个人，但他的境遇有点类似。在这个房子之前，他致力于和社会互动、推动社会的改变，或者说是自己从事的职业所处的系统的改变。但他失败了，最后为家人造了这样一个房子，有种苍凉又特别平和的感觉。那个下午让我有强烈的这种感受，这感受在脑子里是一直在的。

我想，在设计西岸工作室的时候，虽然没有刻意想，但Prouvé的影响是隐隐约约在的，是一种大的氛围，或者说状态。我不想做有烟火气的东西。包括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轻型临时建造。此外还有一个不同，Prouvé那个房子的内部材料是多样的，深色的钢件，有木板，很温暖，很丰富。我们这个不是这样，但这个和具体造价条件有关，并不是我们喜欢涂白。

图片来源

图1  来源：致正建筑

图2  来源：http://oneoffmag.blogspot.com

图3  来源：http://www.artnet.com/artists/jean-prouvé/

图4  来源：http://fabcity-nancy.fr/actualites/

图5  来源：http://arquiscopio.com/archivo/2013/01/13/vivienda-prefabricada-en-nancy/

图6  来源：http://www.plans-maisons.fr/plan-maison-jean-prouve/

图7  来源：http://www.bellecour.fr/2014/01/07/sur-les-traces-de-jean-prouve/

图8  来源：https://www.aixoplucs.net/more-aixoplu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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