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纽约时报》等多家美国媒体报道,美国当代重要建筑师、1989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弗兰克∙盖里(Frank Owen Gehry)逝世,享年96岁。
“人们常常将城市景观的单调性归因于建筑——我们的当代城市已经失去了独特的面貌与文化。我虽然也注意到了这种现象,但是认为建筑已然成为城市发展的附庸。在如今的社会,真正决定我们城市外貌的是经济政策、政治形势与规划开发。如果我们重新将建筑当做一种艺术形式,或许它可以再次革新我们的居住环境。”[1]
弗兰克∙盖里(Frank Owen Gehry),1989年普利兹克奖得主,美国后现代与解构主义建筑师。盖里1929年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多伦多市,父母为俄国犹太人移民。自1960年代初设立事务所始,盖里的工作室一直扎根于洛杉矶。在半个多世纪的实践里,事务所在世界各地的留下了百余座精彩各异的建筑作品。
盖里的建筑生涯辉煌,却也总处在学界的风口浪尖。虽然他以其标志性的"雕塑"建筑形态而闻名,但同时不规则曲线造型也被批评为"昂贵的无用空间"。艺术评论家哈尔∙福斯特(Hal Foster)认为盖里的作品是首先为企业品牌所服务的[2]。因客户多为富有的上层阶级、设计造价高昂,盖里的建筑被认为对世界上绝大多数普通民众是不友好的。
洛城畅想
小尺度实验性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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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读南加州大学建筑学院之前,盖里曾在洛杉矶城市学院上夜课。在那时候,年轻的盖里为了赚取生活费,开过一段时间的运货卡车。当谈论到自己如何与建筑结缘时,盖里曾在一篇访谈里表示:"我在南加州大学曾经上过一节陶艺课,老师是当时洛杉矶有名的陶艺家格伦∙卢根斯(Glen Lukens)。卢根斯在看了我的作品后,向我推荐了建筑师这条道路。"[3]

1962年,盖里从巴黎返回洛杉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1960年代初的洛杉矶充满了自由与活力,这种浓厚的艺术氛围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于是,在本身的建筑实践之外,盖里也开始了家具设计上的探索。

作为一名年轻的建筑师,盖里的委托大多为分布在南加州的商业公共建筑。在他的早期作品中,由他亲自改造设计的自宅最负盛名。
盖里自宅 (Gehry Residence), 1978


在保留荷兰殖民主义风格住宅外观的基础上,盖里运用了价格低廉的工业材料进行了加建。瓦楞钢板与金属锁链将住宅的外部空间"包裹",房子内部的原始框架结构被展现出来。在房屋的新旧部分交界处,一个倾斜的玻璃正方体被放置在,将自然光引入室内厨房,实现了内外空间立体地连接。


通过自宅,49岁的盖里向学界宣告了:建筑的艺术性,不一定只能由昂贵的材料营造。同时也是从这个项目开始,盖里开始了一次次不断地挑战人们对建筑与传统艺术边界的认知。虽然这个作品在建筑评论界曾引起巨大的争议,但也就是这栋独特的房子,为盖里带来了多位慕名而来的业主。
双子画廊 (Gemini G.E.L), 1979

“在双子画廊中,盖里将连接画廊上下的楼梯体量化,脱开画廊简洁的体量横向插入其中,木构的楼梯体量和主体建筑的白墙在街道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4] 在画廊雕塑般的空间里,盖里设置了与门窗错位的柱和梁;不需要承载结构荷载的功能元素,让访客无形中开始思考空间中的“无用性”。


虽然与自宅几乎同时间建成,但是双子画廊在持有解构主义特征的同时,其内部的氛围却也静谧与保守;盖里通过单纯的材料组合与来营造具有“精神性”的空间体验。简洁的室内设计也为展出的印刷艺术品提供了纯白的展墙。
诺顿之屋 (Norton House), 1984


一年后,艺术家与作家诺顿夫妇偶然被盖里自宅所惊艳,于是便找到盖里,委托他在洛杉矶威尼斯滨海大道旁为他们设计一所面海的工作室。与自宅的处理方法类似,盖里在诺顿之屋的选材上同样也以经济普遍为基准,将便宜的工业材料拼接成颜色与形体对比强烈的雕塑感空间。他再一次地用作品印证了:一座优秀的建筑作品不会因为运用常见的材料建成而丧失任何价值。
迈步公建
“符号化”的解构主义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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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盖里被授予普利兹克建筑奖。在颁奖词中,评委们这样说道:“虽然盖里的作品时常充满了争议,被描述为反传统、革命性与变化无常的,但是委员会恰恰欣赏这种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这种不懈的坚持,使他的建筑成为当代社会及其矛盾价值观的独特空间表达。“[5]
在1980年代之前,盖里的建筑实验大都停留在小型建筑。在自宅完成后的一年的某个晚上,盖里的一位业主来他家里做客。忽然,业主询问他,如果他如此喜欢自己的房子的建筑风格,那么他是如何忍受手头上的商业项目的?。这一晚的对话令刚刚年过半百的盖里深思,也成为了他整改工作室人员架构与项目的契机。自此之后,盖里事务所将实验性的态度介绍到了公共建筑的设计当中。
维特拉博物馆 (Vitra Museum), 1989


不同于以往作品的解构主义硬朗线条,位于德国的维特拉设计博物馆被赋予了流畅的建筑形体。同时,盖里选择了纯净统一的材料——乳白色的石膏作为建筑墙面,棕灰色的合金板材覆盖屋顶。干净简洁的材质将到访者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博物馆的“舞动”形态上。
作为一座小体量公共建筑,建筑的形体被看似随意地堆垒组合,内部功能空间却也被很好地消化。内部交错的体量,也为访客提供了与形体和光影互动的机会。这个项目被认为是盖里实践生涯里,从小体量解构主义实验到大尺度曲面公共建筑的转折点。


这座建筑是在没有三维建模的条件下设计建造出来的。在施工图的绘制过程中,盖里的团队为如何用平面图纸绘制出复杂的曲形外部楼梯而苦恼。虽然因为二维图纸没有办法很好地表现三维曲度,楼梯的最终施工与最初设计有误差,但盖里的事务所也在摸索的过程中了解到了“CATIA”—— 一款常用于航空领域的建模软件。
“望远镜”大楼 (Chiat/Day "Binoculars" Building), 1991


在这栋建筑里,艺术雕塑不再是建筑的附庸品,而是与周围建筑相同尺度的功能空间。“望远镜”的两座柱脚之间作为停车场的入口,二层的相对宽裕的体量内部是会议室。这个项目也是艺术家与建筑师紧密合作的重要例子,“望远镜”的造型原型来自盖里的艺术家好友克雷斯∙奥登鲍尔(Claes Oldenburg)。
然而,作为盖里一次后现代主义的设计尝试,原本袖珍的望远镜被放大到三层楼高的偌大的体量;如此尺度的失衡也难免让人眼一时间难以适应。
奥运村鱼形雕塑 (El Peix), 1992

位于西班牙巴塞罗那奥运村海岸边的鱼形雕塑是盖里事务所第一座用CATIA建成的结构。长56米,高35米,形态原始简洁的“大鱼”仿佛要纵身跃入湛蓝的地中海。雕塑的表皮由交织的镀金不锈钢条制成,金属结构支撑;其柔和、微妙的“皮肤”在海边强烈的阳光下泛着金光,创造了磷光闪闪的景象。


在回应对雕塑造型的质疑时,盖里认为与其为建筑披上某一历史时期的装饰风格,原始的自然形态与材料更能与人产生深层的情感联系。从建筑的历史理论的角度来分析,这个展亭的设计可以看成是对当时盛行的后现代主义建筑的反讽;盖里并没有在古典建筑元素中进行提取,而是选择返回到了建筑的原点——自然。
明尼苏达大学魏斯曼艺术馆 (Frederick R. Weisman Art Museum), 1993


盖里的设计灵感来自当代的立体主义绘画,作品阐释了当立体主义绘画的平面构成在三维空间中被实现后,可以带来惊喜丰富的空间感官体验。盖里尝试在建筑表皮表现出鱼群跃入瀑布的抽象图画,以呼应场地附近的河流。不锈钢覆面被拼接与弯曲,盖里仿佛在以建筑的立面为画板,在现实生活中重塑出一幅立体主义绘画;随着一天之中时间的推移,阳光的色调与立体投射下的影子使得建筑的雕塑立面灵动了起来。
荷兰国民人寿保险公司大楼 (Nationale-Nederlanden Building), 1996


位于捷克布拉格的荷兰国民人寿保险公司大楼,又被称作“跳舞的房子”,由盖里事务所和捷克建筑师维拉德∙米鲁尼克(Vlado Milunić)共同设计完成。这栋建筑分为两个部分:玻璃塔由倾斜的立柱支撑,婀娜的形体曲线让人联想起“翩翩起舞的裙摆”;第二个体量与河流平行,其特点是立面上起伏的线条和未对齐的开窗。建筑的两个体量簇拥在一起,一动一静,象征着捷克斯洛伐克从共产主义政权向议会民主制度的过渡。[6]
“毕尔巴鄂效应”
以建筑之美复兴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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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的“符号化”持续作为盖里创作的基点。但是从千禧年前后开始,与其说描绘某种具体的意象,盖里的建筑符号逐渐趋向完全抽象化;唯一具象的恰好是他独特的建筑形体。逐渐地,盖里标志性的不规则曲面拼接成为了他的“符号化”建筑手法。
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 (Guggenheim Museum Bilbao), 1997


时间回到1980年代末盖里刚刚完成自宅的一天晚上,他的艺术家朋友丹尼尔∙布仁 (Daniel Buren)前来拜访他。当晚,丹尼尔的一席话深深地印在了盖里心里:
"艺术家更希望作品在‘重要’张扬的建筑中出现,而不是在中性保守的纯白方盒子中。"[7]
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流线造型,与场地北面流经市中心的内维隆河相呼应。建筑的外表皮由钛、石灰石和玻璃构成;看似随机的曲面造型旨在捕捉一天中的光线变化。金属表面在不断变化的光线中呈现出波纹,并为博物馆的立面带来非凡的彩虹色调。
整个项目的投资不到一亿美元,仅开放的前三年带来的收入就超过了五亿欧元。盖里的“个人符号”,真正为这个日渐衰亡的港口工业城市带来了经济的复苏。




博物馆内部有规则的平面与标高的画廊。这些标准的画廊,设想展出已经去世的艺术家的作品;他们没有办法到达现场,在非标准的画廊空间规划展览。同时,博物馆也配有适应外部表皮异形形体的画廊;提供给希望与画廊有机互动的当代艺术家足够的创作空间。
迪士尼音乐厅 (Walt Disney Hall), 1999


建筑外部表皮由起伏和有角度的不锈钢曲面版型拼贴成型。值得注意的是,在原本的设计中,外部的材料为石材,但无奈造价过高最后没有实现。该设计也是通过纸模型和草图不断地推敲出来的。建筑内部与外部同样具有张力,却也多了一抹亲近感——墙体由纯净的白与温暖的木材质组成。
中心的音乐厅被设计成一个单一的体量,座位位于舞台的两侧,观众与管弦乐队占据同一空间。座位位于舞台的两侧参观者可以通过预演室的天窗瞥见钢架,并从通往花园的楼梯看到支撑结构。




但是,盖里前卫的设计也为周围环境与居民带来了困扰:由于不锈钢外表皮的反射特质,居民日常生活被光污染所影响;而室内令人难以忍受的高温带来的是昂贵的电费单。
史塔特中心 (Stata Center), 2004




盖里事务所为麻省理工学院的微波和雷达研究实验室的学术中心,构想了一个由形态材质构成复杂、视点多中心的庞大的建筑景观综合体,为学生提供学习和社交空间的组合。该项目由47个独特的元素组成,使用各种材料,从砖块到玻璃和金属的组合拼接。
与洛杉矶的迪士尼音乐厅面临的问题类似,建筑奇特的外形成功激发了校园的活力,但学校亦控诉建筑充满了管道漏水与房间保温不好等基础功能性缺陷。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的天价起诉,将盖里事务所重新又推回了风口浪尖。
云杉街8号 (8 Spruce Street), 2011



立面在楼层外表皮层级变化的方式,创造出水波纹般的动感造型。而因为应用了盖里事务所基于CATIA基础上开发的建模软件,如此复杂的建筑幕墙,都完全准确传达给了施工队;在施工的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一起结构工程细节的变更。
路易威登基金会 (Foundation Louis Vuitton), 2014

虽然在实践生涯中操刀了多座重要博物馆,盖里依然每一次都会尝试以全新的角度去诠释博物馆设计。位于法国巴黎的路易威登基金会总部,最有特点的是其外部的“双表皮”。普通的混凝土墙面提供了传统规范的内部展览空间,而建筑的第二表皮为半透明玻璃材料;通过金属结构支撑,两层体量之间创造了半露天的活动范围,半外部空间非常适合雕塑的户外展出。“双表皮”为路易斯威登基金会塑造了独特的形体性格。


随后,盖里邀请了艺术家好友布伦前来,希望他能够以临时艺术装置的方式与建筑的双表皮特质互动。于是布伦将彩色面板以马赛克的形式铺满装饰了整个玻璃外表皮。此次与布伦的合作,再一次印证了建筑师与艺术家紧密合作的无限可能性。与1991年的“望远镜”大楼的差别在于:盖里将建筑的表皮处理成了画板,提供给艺术家创作的空间。
扎根现实
聚焦建筑师的社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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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盖里,作为实践了将近大半个世纪的明星建筑师,已经拥有了许多设计师穷尽一生渴望的自由。但是,年迈的盖里并没有选择继续探索建筑形态上的超前与未来感,他开始讨论自实践伊始的思考:如何利用建筑改善生活环境。
费城美术馆 (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2020



在对费城美术馆的改造上,盖里一改以往形体上的自我表达,反而注重以谦逊稳重的姿态回应新古典主义的建筑本体。对比1997年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华丽视觉,费城美术馆寻找的是更加保守内涵的设计;这一点很好地被盖里事务所捕捉与实现。
埃森豪威尔纪念碑 (Dwight D. Eisenhower Memorial), 2020


为了将访客的思绪聚集在沉重的历史上,简单的图形合组与统一色彩景观的配合,构成一幅庄严的图景。纪念碑的设计包含了多个尺度的细节;从刻印在石碑上的文字,到将军与士兵的塑像,到壮阔的大型金属挂毯。

2017年,盖里在美国耶鲁大学与南加州建筑学院教授“未来的监狱”课程;在这门设计课上,学生们尝试挑战与改善现有的美国监狱设计。强调社会共荣,参与设计规划与社会福利相关的住房,使身为建筑师的他感到由衷的满足。
在90岁的年纪,盖里对人生依然保持活力与热情。虽然因为疫情关系,高龄的盖里选择在家办公,但是他依然主导着大型项目的设计。半英里游泳依然是他每天早晨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92岁的盖里依然忙碌,坚持在设计的一线,脚步稳健;他的一生率真勇敢,其对建筑与艺术的真挚与坚持让人敬佩。
"我认为建筑是一门艺术。建筑师的责任是设计出可以与民众产生共鸣的房子。优秀的建筑应该能够点亮人们平常的一天,激活城市周边的活力,以及推动文化的前进。"[8]

参考资料
[1] https://www.artforum.com/print/201805/frank-gehry-talks-with-julian-rose-75052
[2] https://www.lrb.co.uk/the-paper/v23/n16/hal-foster/why-all-the-hoopla
[3] https://www.artforum.com/print/201805/frank-gehry-talks-with-julian-rose-75052
[4] 徐千禾,《重写的现代:美西建筑》, 2018, 有方
[5] https://www.pritzkerprize.com/laureates/1989
[6]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ancing_House
[7] https://www.artforum.com/print/201805/frank-gehry-talks-with-julian-rose-75052
[8] https://www.nytimes.com/2021/04/13/arts/design/frank-gehr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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