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在做什么69 | 李立：有个项目现场跑过100多次

▲采访时间：2014年12月

李立，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他正在做一战华人劳工纪念馆的施工图设计。他认为图纸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因此必须经常去施工现场。进行建筑实践7年，他绝大多数的项目都需要通过竞标获得，最近在琢磨如何建立一个稳定的团队。

有方：最近在做的项目有哪些？

李立：正在做施工图设计的是一战华人劳工纪念馆，在山东威海。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数十万华人劳工从威海远赴欧洲前线，用血汗换来了中国战胜国的地位，为中华民族寻求新的国家认同和参与战后国际秩序的重建做出了巨大贡献。我希望用一个隐入场地的形体来表达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并将事件的意义与场地本身的特征集结为一体。

正在施工中的是中华玉文化博物馆，在河南南阳的石佛寺镇，虽然是个偏僻的乡镇，但那里是中国最大的玉雕产业中心，我用方案说服业主放弃了仿古建筑的思路，但在建造过程中还是遇到不少困难。

刚刚赢得竞标的是杭州的中国丝绸博物馆改扩建工程，西湖风景区的管控严格，不知道在将来的实施过程中还要经受多少折磨。

▲一战华人劳工纪念馆渲染图

▲中华玉文化博物馆模型

▲中国丝绸博物馆改扩建工程渲染图

有方：在拿到一个项目的设计委托时，最先会做什么？

李立：我的委托项目很少，绝大多数项目需要通过竞标获得。不论是否委托，工作方法没有明显不同，基地的现场踏勘是最重要的。我重视第一感觉，第一次的现场踏勘我总是比较紧张。记得去威海看场地的时候，学生们看到大海都捡贝壳去了，我像个猎人一样四处查看，浑身的毛孔都张开着。

有方：当项目进入施工阶段时，会经常去现场吗？如去，通常会遇到什么问题，又是如何解决的？

李立：必须经常去。做洛阳博物馆和山东美术馆的时候，我到工地的次数都超过50次，工期都是只有一年多一点，基本每周一次的频率。费孝通江村纪念馆虽然小，也去了几十次。阖闾城遗址博物馆的工期长，我去了100次以上，无锡离上海近，几乎随叫随到。图纸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现场施工的各种情况不可预知，尤其是工期短的工程，一些失误会引发连锁反应，建筑师必须保证对全局的掌控。此外，我希望形成对业主的威慑力，使他们不敢乱改我的设计，听起来可笑吧。

▲阖闾城遗址博物馆实景

有方：最近在业务上最烦的事是什么？

李立：如何保持建筑实践与教学的平衡。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介入教学了，现在的我只能算是个本份的教师吧，而我理解的真正的教学状态必须要有进取心、教学法以及执行力：进取心是对未知的探索，教学法要自成系统，执行力则是坚持但因势而动，这三者缺一不可。以前我有过专注教学的时期，那时我的学生被称作“李家军”，其实就是我教的学生看起来都傻傻的，你能认出来。当年包豪斯的教学还做体操呢，这个叫不疯魔不成活。目前建筑实践牵扯了我太多的精力，一时还无法破这个局。

有方：最近在集中琢磨什么问题？

李立：如何建立一个团队。我从2007年开始建筑实践，7年盖了4个房子，但是始终没有形成一支能够正常运转的团队，这里面主要原因还是在上海高昂的生活成本压力下，我没有信心去经营一支团队，或者说，如果组建了团队，在面临可以预期的项目选择上，我还没有信心做到一心二用。我就这样畏首畏尾拖延了时间，现在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过去的那种工作方法再也不可持续了，变革必须开始。

有方：最近读的最有趣的一本书是什么？

李立：《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这是沈从文先生转行之后在文物考古研究方面的一些文章合集。我和考古打交道比较多，沈先生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我想应该和他作为文学家的思维结构有关，拥有超越的视界方能在史海钩沉中纵横自如。沈先生转行的经历也让我想起童寯先生在建国以后的境遇，虽然中止了建筑设计，但同样在新的领域取得非凡的成就。还有冯纪忠先生说的:“你不要以为你抓着钱我就没办法了”(指何陋轩) ，这都是知识分子的傲骨啊。

▲《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装帧设计

有方：最近一次旅行去了哪里？

李立：暑假去了比利时和法国度假。

有方：最近有没有新发现某位特别有启发的建筑师？

李立：基本上，前后左右的建筑师我都还比较关注。比如，我在威海看过华黎的几个房子，点点滴滴的细节都有所考虑，让我感慨不已。庄慎、傅筱等建筑师的作品也对我有启发，还有一个特别的人是黄印武，我喜欢叫他“黄道长”，他在云南乡下已经隐居了十年，更广泛地深入参与到乡村建设之中，这种精神感人至深，我们这代人无论如何不应该奢谈享受，我们的使命仍然是付出。

有方：最喜欢的、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建筑师是谁？

李立：最喜欢斯卡帕，我在他的建筑里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在颤抖。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我的导师齐康先生，他融汇的思想、本真的观念以及因势而动的工作方法给予我莫大的影响，老师八年多的言传身教于我是巨大的财富。此外，卢济威老师的城市设计思想为我指引了一条理解城市的路径。尽管我们这个时代获取知识的渠道很多，但我依然相信师徒相授是建筑学传承的重要而且有效的方式。

有方：最近中国建筑界哪种现象最让你反感？

李立：不想回答，让时间和思想去检验一切吧。

有方：上学时，哪门课让你最有兴趣，为什么？

李立：中国建筑史，我喜欢陈薇老师和朱光亚老师的师者风范，喜欢东大古籍书库的书香味儿。研一的暑假有幸跟随两位老师去山西、河北等四省考察古建筑，一路聆听二师对木构典例的讲解剖析获益匪浅，特别是路上夜宿佛光寺，那是难忘的人生经历。

有方：最讨厌的甲方是什么样的？

李立：建筑师和甲方要讲缘份，气息不对或者说“臭味不投”做不出好房子。我很幸运遇到的业主都很支持我的工作，像我这样没有什么资历的建筑师能主持设计那些大工程，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呢？有的甲方或许曾经对我苛刻，但我从内心感谢他们。只有那么一次，在被一个甲方忽悠多次、忍无可忍之后，我借酒壮胆历数了甲方的种种不是，结果呢？从此失去了联系。

有方：最近哪件社会议题最让你关注？

李立：依法治国，特别是法治的观念何时才能够真正影响到具体决策的地方官员？四年前，我在郑州设计了河南省旅游服务中心，那是河南省的重点工程，完全合法。工程顺利建设封顶之后，新的市委书记到任，却以修路为由要将大楼拆除！这可是2个亿的投资啊！业主河南省旅游局为此事抗争了两年多，到现在仍没有结果。我也在这一事件中体会到世间的人情冷暖，利字当头，人心巨变。现在中央推进依法治国，我又看到了希望。作为一个河南人，我深爱着家乡这片土地，我将密切关注这一事件的进展。

▲河南省旅游服务中心模型

有方：最近除了设计外，花最多精力的活动是什么？

李立：尽可能多地陪伴女儿，她成长得很快。我的观点是不能把孩子的教育都推给妻子或长辈，父亲在孩子尤其是女儿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有方：最近有没有对建筑设计感到困惑、厌倦，想过改行，改做哪一行？

李立：厌倦还没有，我的实践进行了7年，自己的建筑师道路应该还是在起步阶段，有点儿累倒是真的。记得幼年的时候，看电影《人到中年》，妈妈掉眼泪了，我体会不到。现在明白了，人生不易，我已人到中年。

建筑师简介

李立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1973年出生于河南省开封市。1989年考入东南大学建筑系，2002年毕业于东南大学建筑研究所，获得博士学位。2005年于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完成博士后研究。

执教同济以来，以空间研究为支撑，在设计教学与建筑创作等方面展开实践。曾在设计课教学中发展出以“剖面优先”为特点的系列教案。从2007年开始独立的建筑实践，主持设计洛阳博物馆、费孝通江村纪念馆、阖闾城遗址博物馆、山东省美术馆。曾获得中国建筑学会青年建筑师奖、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创作奖、全国优秀工程设计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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