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再读65 | 拉罗歇别墅：柯布的“建筑漫步”

编辑：李菁琳；校对：李菁琳 | 2020.07.06 13:28

拉罗歇别墅

Villa La Roche

建筑设计：勒·柯布西耶

建成时间：1925年

项目地点：巴黎，法国

无论如何，想要建造房屋，一个建筑师必须拥有业主。勒·柯布西耶的许多早期的业主中，一部分是艺术界的生产商和消费者；一部分是没有根基的全球化世界主义者；还有一些是富有的美国人。他们并不局限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以及法国社会的习俗中，并对试验抱有开放性的态度。他们将声望赋予新思想（有些是现代艺术的收藏者），并且愿意冒险举起现代建筑的圣杯。他们雇用柯布的个人动机既包括真正对他的思想感到兴奋，也包括模糊地认为通过他可以应对一些困难的要求。像拉罗歇（La Roche）和斯坦因（Steins）这样的业主，或许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房屋将会成为艺术史中的纪念物。[1]

1923年，勒·柯布西耶出版了《走向新建筑》一书，宣告了他告别旧的建筑观点，拥抱新的建筑技术及形式的态度；同年，他为艺术品收藏家朋友拉乌尔·拉罗歇（Raoul La Roche）以及自己的兄嫂设计了连在一起的两幢住宅，即拉罗歇-让纳雷别墅。

项目场地被周围地产的后花园限制，占据了第16区布朗什博士广场（Square du Docteur Blanche）的一条尽端路底端的L形地块。柯布试图利用“基准线”在一个系统性的对称立面背后统一多种多样的要求。

他将拉罗歇的工作室放置在车道末端，并充满智慧地设想将这个要素抬升至空中并使它的外表面弯曲。由此，人们的目光会立刻被这个悬浮的白色盒子吸引，包括它从一侧延伸至另一侧的整洁的条形窗，以及沿底层轴线排布的单层架空柱。与城市的理念相同（上层提供居住，底层留出交通空间），这个被抬高的曲线形的工作室一翼很流畅地通入住宅内部，并指引着内部漫步式的路线。细部是线形而精确的；玻璃与墙面齐平；给人的感觉是无重量的平面，而不是沉重的体量。

这两个住宅在立面外观上形成一个整体，平面布局却大不相同。让纳雷的那一半更加紧凑，比较传统一些的人会更加倾向于这种空间（有着较多的房间）。位于东南侧的拉罗歇别墅则是画廊与住宅的结合体。

拉乌尔·拉罗歇是一位瑞士银行家，对现代艺术非常有兴趣。1918年，他在巴黎的瑞士晚宴上认识了爰德华，并由此开始大量收藏立体主义、后立体主义和纯粹主义的艺术作品，包括奥赞方和柯布的一些画作。作为一位乐于举办社交聚会的单身汉，他需要宽敞、安全并且光线良好的地方以陈列他的不断增值的收藏品。建筑师劝说他为满足这种目标建造一个纯粹主义版本的府邸。作为结果，拉罗歇住宅在内部空间的使用上与它周围的偏重于家庭生活的邻居相比更夸张且更具戏剧性。

拉罗歇别墅的画廊下方底层架空，为别墅入口提供了大片空间。随之进入一个三层通高的敞亮门厅。隐匿于墙后的两架楼梯分别导向右侧的私人居住空间，以及左侧的开放画廊空间。居住空间包括首层的佣人住房和厨房、二层的餐厅以及顶层的主人“纯粹主义”风格的卧室。从二层架于门厅入口上方的过道，也可以到达画廊。两层高的空间中沿弧形墙有一条坡道缓缓升高通向第三层的书房。对柯布来说，这样能给观者与爬楼梯全然不同的感受，“楼梯把楼层截然分开，而坡道把它们联系在一起。”[2] 阳光从大窗户以及多种多样的天窗射入。大玻璃窗十分精细，使得表面内外流动，很像柯布在1920—1923年的绘画中难以捉摸的透明性。

在拉罗歇别墅的室内设计中，柯布应用了他在绘画实践中的思想“建筑配色系统”（polychromie）。外部墙面最初像大多数内部墙体一样涂成浅米白色，特别是入口门厅陈列绘画的三层通高的体量。其他地方则是强烈的对比：一些较高的楼梯平台被涂成深棕色，餐厅涂成了粉色，工作室的一部分被涂成红掠色，拉罗歇的卧室被涂成冰淇淋和珍珠白色，地面层的一些服务区域被涂成苹果绿或者亮蓝色。

1923年，在巴黎现代成就美术馆中举办了一个风格派建筑的展览，柯布有可能受到了荷兰新塑性主义（Neo-Plasticist）思想的影响，在纯色平面之间形成了对比和共鸣。但荷兰建筑师们将自己限制在重叠的矩形和直线范围内，而柯布这位纯粹主义建筑师则用曲线丰富了他的设计。

在拉罗歇别墅中，形式和色彩的对比因不断变化的视点和各种各样的光线强度变得戏剧化：一种穿过空间和体量的行进，柯布称之为“建筑漫步”。曲线形工作室如此有效地吸引了外部进入的轴线，其墙壁内侧表面还引导了室内的斜坡。这些动态的形式具有一种直接可感知的吸引力，将参观者从一处景观吸引至下一处，但是它们仍旧包含着运动的隐喻一一斜坡、楼梯、连接桥，隐含了对于轮船和汽车的参考。这些都颂扬了现代生活的流动性。

拉罗歇别墅的内部简单而无装饰，但它们被色彩和来自不同角度的光线赋予了生命力。地面层的地板覆盖以白色小瓷砖，更高的楼层则覆以黑色小瓷砖。穿越楼层不断升高，感觉就像正在登上一艘船的甲板。位于建筑顶部的花园平台将这个主题带向高潮。在别墅建成6年后，勒·柯布西耶这样描述这个花园：

“青草在铺地的交接处生长，斑鸠们平静地踱来踱去；花园里种植了树木：金钟柏、丝柏、欧卫矛、桃叶珊瑚、中国月桂、水蜡树、罗望子等。6年过去了，绿植在屋顶比在花园中更加美丽……家庭的全部生活都更趋向于这座房屋的高处区域。平面发生了反转（内部被设置在了外面），人们逃离了街道，走向了阳光和新鲜的空气。”

拉罗歇住宅平面的解放有赖于源自立体主义的一种空间感，以及钢筋混凝土在内部和外部可以形成悬浮体量的能力。表面处理和细部设计共同唤起了“住宅是居住的机器”中洁净、精确和其他纯粹主义的品质。但这些场景和空间唤起了一些历史学家对于早期建筑的想法。吉迪恩（Giedion）评论：“冰冷的混凝土墙被分开的方式……是为了允许空间从各个方面渗透进来”，他将这个方式与“一些巴洛克小教堂”相比较。库尔特·福斯特（Kurt Forster）指出了这个建筑与庞贝悲剧诗人住宅在总体平面方面有些相似的地方。将拉罗歇住宅追溯到特定的历史来源是有风险的，因为勒·柯布西耶已经于1912—1916年从他的汝拉传统住宅的古代遗物中吸收了大量的经验。如果拉罗歇住宅重申了一些“罗马的经验”，那只是在一般意义上的，包括：一个穿过不同光线和亮度的空间序列，表面和深度的错觉，一个关于轴线和意图的清晰的等级序列。

彻底的简化宣告了一种关于净化形式的乌托邦思想，但这也是一种回归古代建筑裸露结构的方式。柯布崇尚抽象的几何学和古代废墟内部空间的复杂性，并且一些他早期的带有矩形小洞的围墙的旅行速写（例如哈德良离宫）似乎预言了他20世纪20年代的平坦表面。关于拉罗歇住宅，柯布做了这样的评价：“这里，在我们的现代视野之下重新复活的是那些来自历史的建筑事件。”

拉罗歇自身也非常清楚与过去的更深层次的延续性。1925年3月13日，这座住宅开放的后一天，他写信给他的建筑师赞美这种“多样的技术和设计创造”，并因其杰出的工作赠予他一台5马力的雪铁龙汽车。他继续写道，他很确信这座住宅将会“开创建筑历史中的一个新纪元”：“然而特别令我感动的，是那些可以在所有伟大的建筑作品中找到的不变的要素，但是在现代的构筑物中这些却很难看到。您将我们的时代与过去链接的能力是特别卓越的。您已经……创造了一件造型艺术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