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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与马克思

土豆与马克思
作者:杨宇振 | 编辑:原源 | 2019.03.11 19:22

1

 

戴上帽子,裹紧大衣,他略带疲惫地走出公寓房门,走向办公室。他已经在这个地方近30年了。门口的这条街,在他来的几年里,就从雨天里泥泞土路改筑成坚硬的水泥路。后来拓宽路面、为电缆、为污水管、为新增地铁口、为布设监控摄像头、为这为那不断地翻修。这条路越来越年轻和现代,看着他每日定时来回的步子,看他从一个楞子青年转成灰白发的中年样子。

 

他走过光亮的大玻璃商店,似乎看到玻璃里自己模糊的映像。他努力想记起之前商店的木板门的样子,却隐约只想得晦暗店里的木条框玻璃柜和躺在里面的日杂物。不过那时候的青椒炒土豆丝很脆甜,他笑了一下。那是脑袋里的一笑,他的面容是没有变的。那时候麻辣小面5分钱一两,现在是5块二两;那时候小店的门口贴着“有空调”,现在贴着“有Wifi,微信支付”。

 


2

 

他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他该批改作业——说周五前不交成绩,就是严重教学事故。可他还是不想。他宁愿先读一会书。读书使他愉快,可以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他随手拿了一本没有读完的《马克思的社会学》。现实生活中的列斐伏尔是怎样的人呢?他想。他一定是一个情感丰富饱满、阅读广泛、思维活跃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形散神不散”的书。这真是一本难读的书。列斐伏尔说,马克思不是一个哲学家、不是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家。他说,大家忘记了《资本论》的副标题,是“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他说,马克思试图理解一个总体的世界,一个总体内的复杂矛盾运动。他说,在一个日益碎片化的世界里,马克思的学说有它深刻的价值。

 

很有启发,他觉得欣慰和愉快。他在笔记本上接着摘录列斐伏尔的思考:72.“我们发现所有实践都依赖于一个双重的基础:一方面是感性,另一方面是由需要刺激起来的创造性活动,这需要又被活动改变。这个总体现象(需要、工作、对感性对象的感性享受)在任何一个层次上都能找到。”73.“非工作是闲暇,但同时是天赋的自发性,是没有能力工作和对辛苦劳动的奖赏”。这一定是列斐伏尔后来写厚厚的三卷本《日常生活批判》想法的开始吧,他寻思着。他把思路转回马克思,他记得读过一段文字,说马克思经历着极度的贫困。在这种情况下,在被四处驱逐中的马克思怎么能写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怎么能写出《资本论》呢?那时候在寒冷伦敦城的马克思一家,晚餐有热腾腾的土豆烧牛肉吗?他有点开始胡思乱想了。

 


3

 

他看了一下手表,开始批改学生的课程作业和阅读报告。在一个快速变化的世界里,在信息网络社会,要怎么教和教给学生什么呢?这是他常想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孩子说,你们好像处在清末的中国一样,处在一个知识系统的转换时期。那时候的孩子日日诵读四书五经。科学、哲学、理解世界、改变世界不是那时候孩子们被教授的事情,他们的目标是好成绩,出状元,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那是小农社会向工商社会转变的时期,现在是工商社会向信息网络社会转变的时期。学习上一个阶段的知识,可能不能应对未来的状况。可是孩子能理解吗?孩子有办法吗?这真是为难,这是马克思说的总体问题中的一种吧。

 

他有点批评自己思想又游离了,赶紧收回到阅读作业中。一位来自农村的学生说,镇上最多的就是土豆和苞谷,说买教辅必须要到县里。学生说,乡村里的很多同学,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吗?到了城市,他们能领略到城市的精彩吗?从千厮门大桥看重庆的夜景,看到的是落寞还是绚烂呢?……我只是觉得,应该有知晓差距的权利”[1]。他在这句话上画了一条红杠,在“差距的权利”上画了两条杠。他一边想着镇上的土豆和县里的教辅,一边想着列斐伏尔呼吁的“进入城市的权利”(The right to the city),那是在距离今天50余年的、轰轰烈烈的1968年。

 


4

 

他觉得该休息一下了。用星巴克咖啡杯冲泡一杯热呼呼的铁观音。他翻阅有很多图片的专业刊物,看到许多规划师、建筑师参与“乡村振兴”。他们怎么说“参与”呢?他喝了一口热茶,饶有兴趣地观看。他的记忆中,在乡村的建筑与建造方面,华黎讲手工造纸博物馆最清楚。博客上的文字比在“学报”上的更感性和有意思,更细碎——细碎也许是一种必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上了“学报”就如穿正装,言谈举止都要规矩许多,要木讷一些,他想。华黎用四段文字解释这个房子。1项目简介,2在场,3建造,4结语。他对于“在场”这个题目很感兴趣,没有现代知识与技术的看不懂图的地方工匠,要如何建造一座“现代”的房子?这是华黎提出来的命题。在多大程度上这个房子是“现代”的房子?是空间意识使它成为“现代”吗?还是因处于当代而成为“现代”?是现代的建造组织方式和技术吗?很显然不是。马克思定义“现代”想必会从生产方式入手吧,他忍不住想。他钦佩华黎的用功和思考,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在农村地区搞得过于密集、尺度过小的建筑(群)体。也许取掉其中的一小块,有点外部公共区域还好些,但也许建筑师有他的外部限制吧,这是你所不能了解的事,他把罗大佑的歌词连了进来。

 

他接着翻阅杂志,看到许多“项目简介”类的文字,然后也就停止在了“简介”。他记得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里写,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楼梯的尺寸、那个灯杆的高度等,但到最后,“这其实等于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这其实等于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他很喜欢这句没有用的话。

 


5

 

建筑师怎么说自己设计的房子?这是一个问题,他想。他常常在各种研讨会里,在各类期刊里,听到或者看到从“天人合一”,“以人为本”到“环境协调”等的词语。这些词很对也很大,可是具体怎么落地?建筑师怎么说自己设计的房子呢?他又问。试着写写建成的土豆楼?他拿出一张雪白的A4纸,端端正正地放在棕黑色的木桌面上。可是他愣了老大半天不知从哪里写起,铁观音已经不冒白气了,纸还是白色的。这真是个总体问题,他嘲笑自己很笨。简介项目缘起、地点环境、项目规模几乎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诚实地写写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设计的吧,也许还能说点什么,他想。


他终于拿起笔,写这是一个马铃薯育种研究实验楼(这时候“土豆”已经变成“马铃薯”了),一开始的想法是从马铃薯的形态来,从自己感性地第一刀切马铃薯的感觉中来,从想要做点什么的需要来。椭圆的形态加光洁的断面是设计的开始。心里有点建筑师对砖的喜欢,对光影的敏感,又在农村地区,于是有了第一轮的样子(图1)。可是建筑师是有业主的,业主不喜欢这多余的砖外表,外表被剥下来了。参与设计的学生戏说,土豆楼被剥皮了。业主还要取掉屋顶的观看平台,他记得当时他说,未来各种不同的人来参观时,可以在这里看风景和留影,于是平台留下来了。嗯,剩下的就是结果。但他并不满意,觉得皮去掉后光影没有了,“多余的部分”取掉后建筑浅白了,表现力不够(这是现代建筑师的偏执狂表现),于是在入口增设了一个清水混凝土门廊(图2)。还说什么呢?讲建筑地域性吗?他对于“地域性”有着矛盾心理。他一面憎恶“地域性”的狭隘,一面他深爱“地域性”建筑的温暖和细腻。要土得现代,他想,嗯,要土得现代,不过又怎么能讲得清而不掉书袋呢?(这时他想起马克思讲法国农民的“地域性”,法国小农社会就如袋里的一个个土豆组成。)讲建筑里的细节?那是你个人的趣味。说乡村施工的各种问题吗?讲东、西部经济文化差异、政策里所言“不均衡”导致的设计与建造差异吗?(他想起刘家琨的“‘我在西部做建筑’吗?”,他喜欢这个“问号”。)讲作为现代建筑生产方式的审图、施工招投标、建造和施工、验收过程吗?这大概是大多数人不关心的吧(“这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罗大佑的歌声又响起来)。

 

有“皮”的土豆楼

去“皮”的土豆楼

他找出几张照片摆在一起(这是矛盾,他想,建筑师拍照凝固了建筑形象,真实生活却是多角度看、使用、体验建筑,这些方面照片拍不出来吧);——可是写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它就是个楼,是个普通房子,它是他和团队的同事、学生、一起建造这个房子的人,以及其他相关的人一部分生命时间的固化罢了。他静看着白纸上好几段的黑字,觉得还是和“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差不多。想了想,他把纸揉成一团,有点像土豆的样子,准确地投入了一米开外的垃圾桶。

 

修建起来的楼
入口
入口雨棚
河与楼


6

 

他习惯性地逛逛网络。他打开门户网站,看到几个网站的头条政治新闻都是一样;看到各种商业广告就如皮癣一样这里那里贴在主页面上;看到各种明星非明星的爆料新闻;看到他之前浏览过的商品信息被反复在门户网站上再现……这真是个精神分裂的时代,他喃喃自语。这其实不是门户网站,这是一个各种广告的网站,他突然意识到。他也意识到今天无意中想了、说了许多土豆和马克思的事情。于是他打开“千百度”,输入“土豆”,结果出来“土豆视频”、土豆批发、土豆销售、土豆价格、和各种土豆的做法。他很是翻了好几页,都是这类的内容。原来“千百度”也是个广告网站!他突然记得有个许久以前访问过的“土豆公社”的网站,重新查找了一下,原来是“土逗公社”(tootopia——应该叫做“土托邦”吧,他开玩笑地想)。这个乌托邦,不,土托邦的网站上写着:“探索属于当代青年的精神乌托邦,服务大众、踏实践行、扎根土地。或许你厌恶上学,因为学到的东西除了计算排名之外与自己无关;或许你厌倦工作,因为重复的劳动只是不断确认自己拧螺丝的命运。只有八卦鸡汤能够维系渺茫的希望;唯独娱乐购物可以换来片刻的安心……反思我们的每一个‘无能为力’,用另类的视角探索世界,一步步靠近人人平等、物质丰裕”。嗯,文字不错,他想。

 

 

7

 

第二天早上,戴上帽子,他略带疲惫地走出公寓房门,走向办公室。他还记得列斐伏尔说,非工作是闲暇,是对辛苦劳动的奖赏;可是假期了,他还是习惯坐在办公室里。对他来讲,什么是辛苦劳动的奖赏呢?晚上回去炖一锅土豆烧牛肉如何?他笑着想。他冲泡了一杯铁观音,打开虾米播放音乐,接着读《马克思的社会学》。安静的房间里充满罗大佑沙哑的歌声:

“无聊的日子总是会写点无聊的歌曲……

荒谬的世界总也会有点荒谬的乐趣……

墙上的镜子讥笑我如此幼稚的心理

熟悉的面孔隐藏了最难了解的自己

一阵一阵地飘来是秋天恼人的雨

刷掉多少我青春时期抱紧的真理。”

 

注:此场景纯属虚构。关于“知晓差距的权利”[1] 引自许浩同学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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