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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建筑之旅:从奈良到住吉的长屋

日本建筑之旅:从奈良到住吉的长屋
作者:傅明程;编辑:李菁琳;校对:陈妍 | 2018.06.12 10:08

本文由作者傅明程授权行走中的建筑学发布。

 

距离上一次来到日本,仅仅过去了不到一百天时间。第一次留下的良好印象,让我选择短时间内再次来日本。一切忙碌而具有秩序,大都市里日常生活运转的速度极快但却没有焦躁感。作为目前亚洲社会发展的制高点,日本对我有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

 

从关西机场出发坐JR去奈良,我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国家。大片散落在都市近郊的农田,似乎与这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面貌有所不符。农田里还能看到不少正在耕作的农夫,他们悠闲地在田里工作,大多数都会开一部看上去很卡通的“熊猫”小皮卡。

 

 

在奈良找寻遗存的唐风

从地图上看,奈良的城市布局是棋盘式的。建筑低矮而朴素,路边看不到张扬的房子。从酒店往东步行十几分钟,就看到了兴福寺的五重塔。五重塔的首层与挑檐有一种看上去似乎不太合适的比例,显得首层比一般木结构建筑更为纤细,因为历史久远,我们不知道唐朝时期的木塔是否也是如此。总之,看到木塔让人兴奋,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值得一提的是兴福寺的国宝馆,馆内藏品极为精美。其中有一尊三头六臂的阿修罗像,在鎏金的释迦摩尼造像正对的方向。与常见的千手观音相比,这尊造像的手臂和手势都十分奇特,忍不住多看了很久。

 

傅明程日本游记01
五重塔

路边成群的小鹿在它们自己的世界里悠然自得,或张扬地索要食物,或相互追逐游戏。时间已经接近下午4点,夕阳下的奈良寒意十足。我一直在想是否要在此时去东大寺,边想边走的功夫,居然已经来到了东大寺的南门前。

 

傅明程日本游记02
东大寺南门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木构古建筑,东大寺金堂的宏大是无法通过照片上的尺度去感受的。站在金堂正面的步道上,建筑伸开双臂,夕阳将重檐的金色檐板和屋脊上的兽吻涂抹得十分耀眼。公元753年,鉴真大师在此为圣武太上皇及众生受戒。1200多年前的此地,成为整个国家和皇朝的心灵寄托。殿内供奉巨大的毗卢遮那佛造像,面部饱满,表情慈悲淡然。

 

傅明程日本游记03
东大寺金堂

说起来讽刺,此次前来奈良最主要的目的,是寻找源自家乡西安的历史味道。我感到日本是幸运的,外部的战火并未摧毁千年的传承。相比之下,天灾在人祸面前,其实不算什么。

 

傅明程日本游记04

 

夕阳的余辉即将落幕,我把我自己刻在了这历经千年的门板之上。瞬间与永恒,在余晖下让人忘了时空的冰冷。

 

 

住吉的长屋

2月28日的上午,云彩很厚。

 

来到住吉大舍站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从站台出来是一个公园,这里有着片区里重要的神社,住吉大舍。但来不及去公园里探索,顺着导航一路沿着铁轨的轨道向西而行。那个期待已久的房子即将出现在眼前。

 

傅明程日本游记07

 

从地图上看已经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了。这里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住宅区。路边的建筑大都是2、3层,浅灰色的立面,电线杆一路密集排布,天上的电缆如破败的渔网交织在一起。沿着一条小河向右拐,就进到了一个小巷里。

 

这个小巷跟上海的里弄倒有几分相似,道路宽度仅够一辆汽车通过。住吉的长屋的邻居们,与一般日常生活所见并无任何不同。阳台上晾满了各色衣服,街边有自家小小的景观池,里面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雕塑,常见的就是猫头鹰或者青蛙。每家也尽可能地在自己的方寸之间留出空间给绿植。即使长得参差不齐,也足见人间满满的香火气。

 

傅明程日本游记06
住吉的长屋

住吉的长屋,就坐落在这个世俗的地方。这个清冷的混凝土盒子嵌在相邻房子间的夹缝里,就如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坐着一个正在禅修的行者,闭着双眼,两耳无声,安静但面无表情。住吉的长屋,门口除了一个门洞之外别无他物,连一个门牌都没有。这里或许不太欢迎从世界各地来参观的像我这样的建筑驴友们,贸然地闯入别人的生活,多少也是恼人的事情。

 

1975年,35岁的安藤忠雄在这里完成了他的成名作。毋庸置疑,这个房子是叛逆的。他叛逃的是一般性的世俗对于空间的基本要求,即对舒适性的背离。这点从以后安藤很多居住建筑作品中,都可以得到印证。也难怪他自己对客户说“你要想好哦,我的很多房子都不好用的呢”。住在这里的人,要忍受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挑战。冬冷夏热,空间局促而狭窄,房间和房间之间的连接生硬直接。甚至可以想像住在这里的人同时还要“习惯”邻居们和朋友们异样的眼光。素面朝天也就罢了,还卓尔不群地与世隔绝。这样的外表分明就是在告诉世界,我就是我,与你何干。或者是,我就是我,你只是你。

 

傅明程日本游记08
住吉的长屋

当然,住吉的长屋并不是没有建筑原型。长屋这种关西地带的传统居住空间模式,实际上体现了日本人对于在方寸间让自然植入生活的理念。从这个角度理解,住吉的长屋并不叛逆,甚至可以说是某种延续和继承。或者说它是关西地区传统长屋的一个形式上的高度抽象和空间模式的还原。

 

去除了人间香火的长屋,将人和自然对立与统一的关系提升到哲学层面,迫使我们去思考,人和居住的关系是什么?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不是一种隔着玻璃,享受着空调和暖气去观看自然的“动物园”模式。安藤的这种思考,会迫使居住者“享(忍)受”自然的变化,但会不会从心灵层面去对生命与世界的关系进行思考,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愿不愿意的问题。

 

如果再回到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上:人为什么要住在房子里而不是住在室外?因为我们希望能够由身体的舒适从而带来内心的和谐。这似乎是一个人类对于室内空间基本认知的最大公约数。而这样的房子,很难想象如何体现“舒适”。如果换了你,你希望住在这里么?我觉得这就是挑战的根源,同时也是一个哲学命题。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提出了著名的洞穴理论,将人的生命层次划分为四个层面,在基本的两个层面上,人的认知是从自然到自我的认知过程,也是从自我回到对自然的理解,在后面的两个层面上,再进一步回归自我与自然统一的问题上,也就是道德和天地的层面。这也是个有趣的轮回,从天地间来,回到天地间去。禅宗当中说的“觉”,是从日常作息中得“道”后的状态,进而达到“悟“,与宇宙统一,也就是四个层面的“天地境界”。

 

傅明程日本游记05
洞穴理论

回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住吉的长屋中,在去除了一切冗余的混凝土生活容器里,主人和家人在此生活了十几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会从空间里体悟到哲学家们智性的生活世界,超越于人世间的日常琐碎,而达到人到此世一次的最高境界,或许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知晓了吧。

 

另外一个让我感到好奇的问题是:住吉的长屋在1979年获得公认后,会对周边的邻居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沿着狭窄的小路在周边溜达了几圈,发现了几个新建的“长屋”,还有一个新房子尚未落成,正在做最后的粉饰。新房子仍然沿用了传统的制式,只不过材料上有些小小的变化,但仍然是我们一般意义上“房子”的样子。这也说明,这里的邻居们并没有被这个超脱于他们世俗生活之外的房子所影响。市井之间,仍然平静地继续着他们柴米油盐的生活。住吉的长屋这种“极不合群”的房子,似乎除了给我们另一个维度的思考外,并没有产生“被复制”的影响力。毕竟,开启一种纯粹的哲学模式的生活场景,对任何人,我相信对于安藤本人,都是不小的考验。

 

傅明程日本游记09
住吉的长屋

这个房子从我见到它的那一刻,直到离去,前后不到20分钟时间,却给我带来此次日本之旅最多的思考。一路上,我不停想象着如果自己住在那个空间里的各种心理的可能。直到来到住吉大舍铁道站,一个小哥表演似的飞速翻转着炉子里章鱼小丸子,边上聚集了不少人,此刻才觉得自己饿了。咬了一口绵软醇厚的章鱼小丸子,绵软鲜香的味道终于把我的思绪拽回到眼前的现实。

 

随着对日本考察范围的不断扩大以及阅读范围的拓展,在思考和旅行之间,不断启觉我对这个文明的好奇和探索。比起欧美和中国,由于禅宗在日本文化和生活中所带来的深远影响,使得日本的国民性中对“物”和“事”的专注度达到某种极致,并参入日本人特有的情感寄托。但日本人并不就此刻板、教条,他们会因势利导,利用有限的资源创造符合日本国民性的文化表达。建筑,作为社会和文化的一种缩影,需要建筑师不断地从日杂中提炼出民族文化的精粹加以呈现。这种精粹,不是单一维度的各类现象和世俗审美的视觉传达,如果能以“迎接挑战”的武士道精神对这种精粹进行必要的内观甚至解剖,似乎不失为一种具有力量的模式。

 

注:除洞穴之图来源网络外,其他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版权声明:本文由作者授权行走中的建筑学发表,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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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住吉的长屋
奈良
安藤忠雄
旅行
日本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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