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赋予色彩以情感，用抽象的构成表达内心

编者按：墨西哥现代建筑的领军人物路易斯·巴拉甘，1980年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被认为“充满了诗意的想象力”：他赋予色彩以情感的价值，用抽象的构成表达内心的安宁。在面对现代主义的浪潮时，他以扎根于墨西哥本土记忆的姿态积极地做出回应。他的作品带有强烈的怀旧情绪，体现对逝去时光的怀念的同时也表达了对建筑永恒本质的追求。

对于巴拉甘而言，色彩、光线和简洁的几何都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情感，并构造出静谧的空间。这种静谧来源于一种宗教般的安宁，就像他叙述的那样：“作为一个天主教徒，我常常怀着敬意去探访现已空旷的修道院建筑。置身于空旷僻静的回廊和庭院中，我们总是被这里宁静祥和的氛围所感动。我多么希望这种美好的感觉能在我的作品中留下痕迹。”

正是这种宗教层面的思索，化解了现代建筑中冷冰冰的理性，也使得抽象的几何体能够以诗意的方式进行呈现。

“在墨西哥的村庄和偏僻的小镇中，我从那些谦逊的建筑中所领悟到的，是我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它们灰白色抹灰墙、宁静的天井和果园、色彩丰富的街道，以及村庄四周分布着的许多阴暗入口的广场，显得谦逊而高贵。”

——路易斯·巴拉甘

◤ 彩色的诗 ◢

巴拉甘的建筑往往带有强烈的色彩，在墨西哥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极其饱满，进而营造出一种梦幻的氛围。他一生致力于建筑的情感化表达，通过对童年印象的积极回忆和对明亮色彩的追求来构造现实。这种追忆的态度从个人延伸至整体，便是对历史记忆的关注。如同他将自己的住宅视作一部自传，他一生的建筑实践也折射了墨西哥本土建筑寻求现代化表达方式的尝试。

在色彩的选择上，巴拉甘偏爱于橘黄、蓝色、紫色和红色，这与以红黄蓝三种为基色调的墨西哥的建筑色彩相呼应。他对这些色彩的认知总是与自身的经验相联系，长满青苔的水渠、灰白色的抹灰墙以及纯净蓝色的天空都是灵感的来源。就像他在回忆瓜达拉哈拉农场中的生活时所说：“即使是土的颜色也是有意义的，它是红色的。”

在他的建筑语言中，每一种色彩都有特定的含义和魅力。“墨西哥玫瑰红”意味着重点表达的对象，金色与宗教信仰相关，而绿色则应当由属于自然的植物来填补。在克里斯特博马厩和住宅的方案中，粉色的开口墙与平面展开的水池相呼应，红色的实体墙既是引水渠也是视觉的中心。他用最简单的形体化解了复杂的功能和整体，从而营造出宁静而梦幻的田园牧歌式的图景。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巴拉甘对于色彩的敏锐源于对童年和静谧的感知。当过往的记忆成为永恒的起点，回归内心便意味着一种超越。在1976年完成的吉拉迪住宅中，他设计的昏暗入口显得谦逊而高贵，连接前后部分的廊道则采用金色的竖向长窗，预示即将到来的戏剧性的空间。外部光线经过蓝色的墙壁汇入室内，红色的窄墙则限定了这一空间。光线随时间改变角度，这些几何体的阴影随之缓慢地变化。

在这里，他对于墨西哥的幼年记忆全部以新的形式复活。明亮的阳光、色彩丰富的自然和内心对于神圣的崇敬感全都在特定的空间中再度呈现。

◤寂静的空间◢

现代主义对纯净几何体和抽象气质的偏爱隐含着人类对于自身理性的骄傲。当这股思潮从欧洲大陆向全世界蔓延时，作为天主教徒的巴拉甘尝试着一种和解的方式：宗教的非理性和空间的理性相互交织，呈现出一幅静谧而神秘的图景。

在1952-1955年完成的圣方济会小礼拜堂中，巴拉甘成功地营造了庄重的宗教氛围。空间构造的思路非常明确：“让光线落到墨西哥石竹做成的十字架上，并在金像上停留，通过挨着祈祷室的黄色格栅，伸向忏悔室。”音乐的体验则由天井内的小喷泉和水池来完成：在这里，空间、色彩、光线和音乐都是含蓄的宗教性元素，成为了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的慰藉。

他将内心的虔诚投射到具象的世界，这种宗教的神秘感就弥漫在每个作品当中。他作品中单面的墙来源于墨西哥当地特有的开敞式教堂，暗示着两个不同空间的界面。墙体同样表达了墨西哥建筑的内向型和厚重感，这种私密性为个体留下了独处和沉思的空间。水则代表了恬静和回忆：无论是缓慢溢出的水面，还是倾泻飞跃的喷泉都饱含神性。

这些场所弥漫着个体孤独感的同时，花园代表了复杂和美好的世界，让置身其中的人饱含安宁和对神圣的敬畏。他将花园视为“户外的起居室”，并赋予了独特的意义。他曾引用费迪南德·巴克的话语来阐释花园的意义：“在这样小小的空间当中，我并没有完成什么，只是回归到了与生俱来的孤独当中：人们创造安静愉悦的空间，赋予物质以情感的价值，这些努力都是为了寻求与自然联系的途径。”

他反对现代建筑中水平长窗的无节制使用，并以拒绝的姿态面对城市街道，但却将花园的景观纳入到建筑内部。在巴拉甘自宅中，所有面向花园的房间都有大面积的开窗。客厅落地窗的横框和竖框交叉形成十字架，点缀以特有的黄色显示出空间的神圣感。卧室前的更衣室更是被称为“基督受难室”。此时住宅同构于朴素的修道院，成为了现代世俗生活的庇护所。

◤本土记忆与怀旧情感◢

在青年时期，巴拉甘曾从墨西哥游历到法国，又从西班牙访问到摩洛哥。他在感受地域风格的同时寻找历史发展的脉络，对那些久远的建造传统保持尊重并显得不舍。怀旧的情感总是留存在巴拉甘作品的每一个角落，但这种怀旧并不是简单的复制与模仿，而是加入了现代化的转译。

对于巴拉甘而言，传统并不是创造的束缚，而是给表达以节制的同时提供了方向。在他早期的鲁纳住宅当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巴克和西班牙地中海风格的影响，但他都对这些元素进行了艺术化的运用。椭圆形的拱券强调了入口，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而神秘。此外，大量几何元素营造浪漫的氛围，独特的开窗方式引导光线的变化，建筑入口的前院设置了方形的水池，这些都成为了伴随他一生的主题。

在1957-1958年，巴拉甘与Mathias Goeritz合作完成了墨西哥城的卫星城塔。卫星城塔既是城市新区的标志，也是墨西哥城北入口的标志。方塔的构思来源于中世纪山城圣吉米尼亚诺，山城的天际线被多处高塔不断打破，这也成为了打造新城天际轮廓线的原始意象。塔楼上保留着一节节的水平线条，隐喻传统石砌技术的同时强调了塔柱的视觉高度。

弗兰姆普敦曾评论道：“巴拉甘总是在寻求一种感官的和附着于土地的建筑；一种由维护结构、石柱、喷泉和水渠组成的建筑；一种安置在火山岩和青葱植物之间的建筑；一种间接参照墨西哥农庄的建筑。”正如有许多评论者将他的建筑实践称为“批判的地域主义”。的确，他将历史的连续性与现代性同等地看待，并且认为怀旧的情绪可以让人们饱含诗意地意识到自己的过去，而这正是艺术家创作的源泉。

在巴拉甘的理解中，抹灰墙、外廊、庭院和花园都只是属于表达方式，而本质应当属于内心永恒的情感和诗意。就像他在普利兹克建筑奖的颁奖演说上感慨：“令人担忧的是，那些建筑出版物已经从字里行间驱逐了这些词：美、灵感、魔力、着迷、魅力，同样不再提及关于宁静、静谧、亲密与惊奇等概念。所有这些正是我心灵之渴求——虽然我知道自己还未能将其在创作中充分运用和展现，但它们一直是我孜孜以求的创作指南。”

参考资料

[1]《路易斯·康 路易斯·巴拉甘》  薛恩伦 著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路易斯·巴拉甘》 谢工曲 杨豪中 著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3]《三联生活周刊2014年第43期·巴拉甘自宅：作为自传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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