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老炮儿》在去年上映,讲述了一位当代老北京人的故事。
现今的北京城已经不再是胡同、四合院能够概括,随着现代都市日渐膨胀,老城区就日渐萎缩。直到90年代末,首规委划定了北京旧城区内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老北京的生活空间,在这25片保护区内延续下来,《老炮儿》的故事也就发生在其中。
胡同、四合院是老北京生活的缩影,许多影视作品故事,正是在这些场景里发生的。《城南旧事》中四合院里的月亮门、《霸王别姬》中胡同里的过街楼,这些经典画面至今依旧让人津津乐道。
电影《老炮儿》中,六爷不仅是生活在胡同中,更是生活在北京这个现代都市里。如果仔细统计电影中的场景,在胡同、四合院内发生的情节不到总数的一半。但是在有限的传统街区画面中,电影通过对于人物语言、行为等方面的具体刻画,在影视画面之外,似乎又勾勒出一幅存在于我们记忆与想象中的传统空间画面。
影片的开头,一对年轻情侣在胡同中骑行,向六爷问路:“我怕我走不出去了。”结尾情节类似,一个文艺男青年问路道:“前面死胡同吧?”记得小时候我在胡同里也很容易犯迷糊,后来父亲告诉我:“北京没死胡同儿,只要按照大概齐的方向走,一准儿没错儿。”
全部能走通,没有死路的胡同空间,在《乾隆京城全图》中清晰可见。这种特征并非像灰色砖墙那样显而易见,而是通过老城区中真实的穿行体验得来。影片没有使用长镜头来表达可以相互走通的胡同空间,而是把具体的空间经验抽象为一段问路的情节,通过语言,轻松地道出了胡同相互联通的空间性格。
对于现今老街区内的居住状况,影片前后用了两个场景进行对比:一个是宽敞得能够养鸵鸟的标准四合院,另一个则是狭窄阴暗的大杂院。在大杂院中,影片特别使用了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画面展示的就是六爷走进话匣子家院子的情节。镜头随着六爷的行走而晃动,第一人称视角使观影者真实体验到院子内部路径的宽度,有一种逼近身体尺度的挤压感。
画面中的空间,是现今多数四合院内部的场景:堆放着杂物的狭窄路径,内部空间延续着外部的肌理,而原本宽敞的庭院却不见了。随着四合院居住人口的膨胀,庭院被自建房不断挤压,最后室外空间的尺度与人身体的尺度直接建立关系,形成刚好够两个人并排通行的距离。影片紧紧抓住这一特征,把狭窄的尺寸抽象为人体的体验,形成空间与人体之间的尺度转换,为观影者带来了更为真实的杂院体验。
影片中的老哥几个在路边吃早点,虽然背景模糊,但从哥儿几个的衣着上就可以看出天气比较凉。在胡同里面,即便是寒冬腊月,只要风不大,室外生活依旧是十分丰富的。我一直觉得打小儿在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身体就是比在居民楼里长大的孩子要皮实得多。
对于在老街区中的室外生活,影片并没有直接刻画。六爷给坐在路边休息的二爷点烟,六爷做木工时一旁坐着泡酒的灯罩儿,这些很自然的场景才是生活细碎片段的流露,也映射出室外的生活,已然成为胡同百姓的日常,而非偶然的事件。
影片过半,一伙人在胡同里面猫着,准备堵这爷儿俩。六爷心生对策,唤起儿子小时候的记忆:一处小波儿时逮蛐蛐的院子、一处可以串到其它胡同的捷径。在这个情节中,影片始终没有交代花妮子家的院子在哪,而对于这一可以串通的空间,完全依赖语言的描述,和有着类似记忆的观众的想象。
有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宅院,比如说南北两条胡同中间夹着两三进的院子,院子相互联通,前后门都能通往胡同。在我的记忆中,最典型的能够相互串通的宅子就属内务部街东口了,若干院子不但南北相连,东西也是串通的。走在里面的时候,空间的场景、尺度不断变化:窄道、院子、烟囱、甚至是遗留的假山石,使人不断地在不同的场景间游走,有一种织网般的空间体验。
电影《城南旧事》和《霸王别姬》,都注重画面背景中传统街区的直接表现。其中出现的月亮门、过街楼等场景,更是作为标志性的画面突出表现。而电影《老炮儿》,则善于表达传统街区中的真实居住体验。这种信息不是简单以画面背景的方式出现,而是通过人物的语言、身体的尺度、生活的日常等更为抽象的方式,反映出北京院落空间的居住体验。这种体验的表达对于没有类似经历的观众来说,或许并不明确,但对于有着胡同居住体验的人来说,潜在空间经验的暗示,可以更为深刻地引发我们对于北京传统空间的思索。
在当代,传统街区的风貌格局,可以为现代都市展现历史的多样性。而传统街区中真实的生活体验与抽象的空间经历,使人们对于“传统”这一概念,在存在方式上形成进一步的思考。电影《老炮儿》,正是这种思考的一次抽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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